曾经,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衍生了无数灿烂的文化,然而沧海桑田,生态的巨变,又让曾经鲜明的文化印记逐渐消隐。从敦煌到草原,从泉城到洛阳,从洞庭到渤海,每一个地方,都有着深厚的文化之根,也有着隐隐的文化之痛。
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特别奉献《致我们正在消逝的文化印记》推出“生态”季,记录自然与人类、生态与文化间的碰撞与纠结,也是向天道、向大自然的规则致敬。
今天推出第三篇
【资料图】
《遥望洞庭山水色》“
予观夫巴陵胜状,在洞庭一湖。衔远山,吞长江,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;朝晖夕阴,气象万千。
”
洞庭天下水,岳阳天下楼。公元1046年,北宋庆历六年,范仲淹受好友滕子京之约为重修岳阳楼作记,望着随信寄来的一幅《洞庭晚秋图》,范仲淹挥毫写下全文三百六十八字的传世名篇《岳阳楼记》。
滕子京修建的岳阳楼早已不复存在,如今这座清代复建的岳阳楼依然每天游人如织,但从事岳阳地方志研究的杨一九常常叹息,历代文人墨客远眺八百里洞庭的心境已很难体会:
“ 杨一九:八百里洞庭讲的是周长,现在周长算起来可能还不少,但里面很多实际上已经不是湖面了。现在像我们去君山,从君山去建新,那以前都是在湖中。
洞庭湖上的风网船 杨一九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
作为中国第二大淡水湖,洞庭湖面临的最大窘境是缺水,主湖泊面积从清末的五千多平方公里萎缩到2014年的两千多平方公里。大旱,越来越频繁地光顾洞庭,2011年旱情最严重时,干涸的河底长满高草,以至于现场报道的电视记者恍如置身草原。
“
大家可能以为我是在内蒙古的某个草原,其实我是在东洞庭湖的湖底。去年(2010年)的这个时候,洞庭湖水应该在我头顶上方3.5米到4.5米处。根据卫星遥感数据,原来洞庭湖汛期的水面面积大概有2800到3900平方公里,而今年(2011年)它只有390平方公里左右。
湖广熟,天下足。鱼米之乡衍生了繁盛的文化,更聚集了稠密的人口。人们依水而居,也向湖水无尽索取。上世纪60年代以来,洞庭湖经历了长期大规模的“围湖造田”;十多年前,为了追逐经济利益,人们又在湖中湿地盲目种植被称作“抽水机”的速生杨树,加之非法采砂,以及上游来水急剧下降,泥沙淤积,洞庭湖水面消失过半。
老岳阳民居和观音井 杨一九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
更令人痛心的是,网箱养殖、农用化肥、生活污水、企业污水都在不断恶化着洞庭湖的水质。虽然,洞庭湖治理工程从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启动,30年间出台过各种方案,可从2003年到2013年的十年中,洞庭湖劣五类水质占比达到5%,四五类水质分别为49%和46%,二三类水质断面已经消失。
最后一只白暨豚淇淇生前的照片
这是被称做“长江精灵”的白暨豚。南宋诗人陆游曾在《入蜀记》中记录下它们成群出没的景象。
“
巨鱼十数,色苍白,大如黄犊,出没水中;每出,水辄激起,沸成白浪。真壮观也。
”
长江江豚
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李竟成摄于武汉白暨豚保护馆
然而,2007年8月,白暨豚被宣布功能性灭绝,和它同一种属的江豚数量也只剩下不到1200只。2012年春天,在短短46天内,洞庭湖区甚至出现12头江豚密集死亡,震惊全国。
2016年1月23日,洞庭湖东风湖码头发现死亡江豚。张脱冬摄
(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供图)
已过古稀之年的李水生从小在洞庭湖边长大,退休之后,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完成了百米长卷《洞庭百鱼图》。他告诉我们,洞庭湖曾经有超过一百二十多种鱼类,而现在常见的已不到二十种,很多鱼种都只能在画里才得一见了。
“ 李水生:这是胭脂鱼,它最小的时候,是这种偏蓝的颜色。长大了一点,或者是黄色,或者是紫红色。再长大一点,到了十来公斤,就变成红色的了。记者:那现在这种鱼还多吗?李水生:现在这种鱼也已经绝迹了。
尽管鱼类资源已经枯竭到如此地步,尽管政府部门不断“严加治理”,可在洞庭湖,仍能见到细密得连一支签字笔都无法穿过的“绝户网”。
细密的“绝户网”(中国之声记者徐菁摄)
“ 岳阳市民:它一围起来,至少都是几百亩。你看这个网眼,这么小的鱼都打起来了,你说(湖里)还有什么鱼?这是断子绝孙的做法。
北宋诗人梅尧臣曾经写道:“风帆满目八百里,人在岳阳楼上看。”如今,连通长江和三湘四水的洞庭湖航道依然繁忙,但满目风帆早已不见踪影,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用钢铁铸造的现代化船舶。李水生也只能用手中的画笔,去复刻时光里的风帆点点:
“ 李水生:这个船是“宝古子”船,我们岳阳的“铲子船”,四川的长船,还有好几种船。船的型式与太湖的就不一样。有的船还能走“八面风”,风从这面吹过来的时候,船帆可以对着风逆行。这个就是风网船,船尾是用来晒鱼的。
三湘四水下洞庭(请将手机横放欣赏↓↓↓)
李水生作品
穿梭于洞庭湖上的钢铁巨轮不仅改变了洞庭的山水之色,更搅动着整个水系的生态系统,研究白暨豚与江豚的专家、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员王丁说,白暨豚、江豚的灭绝、减少,就是向人类不断发出的生存警告:
“ 王丁:所有的原因都是由人引起的,这里面就包括渔业、航运、水利设施建设、污染等等。如果长江流域不能支撑白暨豚和江豚的生存,那意味着,也是警告我们,有一天它可能无法支撑我们人类自身的生存。
笑 · 泪 合肥工业大学吴淼画
(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供图)
在《岳阳楼记》中,范仲淹这样写到:
“
至若春和景明,波澜不惊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;沙鸥翔集,锦鳞游泳;岸芷汀兰,郁郁青青……
”
但愿,这八百里洞庭好风光不仅仅只是一篇千古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