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,《人物》采访窦文涛,说《锵锵三人行》(当时还未停播)播了18年,是中国的电视节目奇观,18年长盛不衰。
窦文涛自我调侃,说《锵锵》是「长衰不盛」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同年,《圆桌派》第一季上线,与梁文道的《一千零一夜》、陈丹青的《局部》、马世芳的《听说》一齐,组成了优酷看理想的文化宇宙。
那一年,优酷提出「超级网综」概念,投资高、制作规模编程客栈大、吸金能力强、影响深远的综艺成为网络综艺的制作目标。
第二年(2017),网综元年到来,从题材类型等多方面强势突围,如今的文娱潮流和当红的偶像歌手,能从当初的《明日之子》《奇葩说》《火星情报局》《中国有嘻哈》中窥到趋势、找到身影。
据《2017年网络综艺产业发展研究白皮书》,2017年,《奇葩说4》招商总额达4亿,《火星情报局3》广告费达3亿,《明日之子》赞助收入也达到了3亿。
时间来到2022,当初欣欣向荣的网综经历了残酷严冬,创新不断的另一面,裸播、停编程客栈播、口碑下滑,凛冬已至,变天了的体感无比明显。
反观《圆桌派》,走过六季,似乎在一方小天地里忘记了时间。
弄潮儿迭起时,它是其中一只溪流。外面的世界变幻莫测,这方圆桌里的世界,绵长稳定。
01
修炼一种「长衰不盛」的风格
《圆桌派》第六季收官,依旧是豆瓣9+的高分,依旧有三两个赞助商,依旧是两亿左右的正片播放量。
诚然,文化节目在口碑上「占便宜」,但输出N代,口碑招商播放量依旧稳定,在综艺节目中并不常见。
名人做节目屡见不鲜,讲故事、做访谈、攒局聊天,形式大众喜闻乐见。
从高晓松的《晓说》,周立波的《壹周立波秀》到《金星秀》,知识量与猛料相结合构成的奇观,一度让节目知名度和收视率/播放量齐飞。
但过了初期惊艳后,节目要么逐渐走进了瓶颈期然后停摆,要么在还没瓶劲期时,因其他因素而停播。
《圆桌派》能够扛周期,不得不提它走的这条细水长流的路。
做文化节目,文化是表,那个传输文化的IP形象,才是内核。
这就注定,文化节目和其他形式的综艺一样,名人效应避不开。
常见的操作,要么是文化名人自己下场用个人IP做节目,比如早年高晓松的《晓说》,《吴晓波频道》。
大众知名度和业内认可度会让这种节目开播即有声量,但强依赖个人知识储备的节目,常年去做,对于个人而言,其实是一个「掏空」的过程。
初期内容储备足,观众听之震撼。但观众期待形成并逐渐升高的时期,恰恰是创作者消耗的开始。
创作者储备与受众期待成反比,注定节目会越走越难。所以《晓说》口碑开始下滑,主讲人知识分子的身份开始被祛魅,哪怕后期做出形式更改,请嘉宾共聊,但过强的个人风格并不会因为形式变化而变化,反而会因形式变化释放被掏空的信号。
某一领域专家学者的强个人IP于节目而言,是双刃剑。他们更适合做分享者,做受访人。
做节目像打乒乓球,节目外内容要与观众有来有往,节目内创作者要话题活络,发球接球的来回过程,一样必不可少。
因此访谈类内容,是文化节目的另一重要场域,这类节目抓住的是人类对于某种真实的窥探欲,不论是辛辣点评还是深度挖掘人物故事,冒犯的倾向越明显,则受众的神经越敏感,节目的关注度就越高。
金星也好,易立竞也罢,把观众想要的「真实」撕开的方式,是流量密码不错,但尺度如何把握,在互联网时代,面对越来越难预测的舆论走势与网友越来越敏感的神经,能够评说的场域在减小。
《圆桌派》的优势是,窦文涛作为整个节目的核心,他的角色是粘合剂,而不是输出者。他是嘉宾之间穿针引线的那个人,而不是谈话、观点的强输出者。
这就注定《圆桌派》在内容输出上,观点立场更少,一个以「聊」为主的节目,场内是四人互动,到了场外,观众不是被某一个人某一种观点带着走,而是以参与的身份加入一场话题。
不是辩论,不是讲课,不是剖开别人的真实,注定它博眼球功力要弱,但包容性要强。
这种内容的形式也潜藏着节目对受众的隐形要求:只吃快餐和想要确定性答案的人在这里找不到想要的东西,它只适合一部分人。
《圆桌派》从数据上看不出圈,但稳定的数据表现,又在说明受众的强粘性,从而反哺节目的好口碑。
02
谈话节目为谁服务
《圆桌派》上线前两年,被视作网络版《锵锵三人行》。
梁文道、马家辉、许子东、马未都、孟广美等人在前三季出现频繁,收窄的尺度,熟悉的脸孔,老面孔的新节目,老面孔是号召力基本盘,窦文涛和他的朋友们,如何在网生内容中重立门派去去《锵锵》化,是重点。
这时候面临的一个问题是,谈话节目为谁服务?
当初《锵锵三人行》10周年时,《新周刊》曾评价窦文涛对中国电视的贡献是,「他让中国电视开始说『人话』」。
那时电视受众还是被动接受状态,最初做《锵锵》时,制作团队在香港,播出平台在大陆,受众与创作者之间区隔大,窦文涛一年都收不到几封观众反馈,做节目更多凭感觉,与朋友们聊当下,聊文化,天马行空,不拘一格。
到了网络时代,观众与节目的关系,不再是被动等待,而是主动选择。
说什么,怎么说,迎合的度是多少,都是考量的点。在《圆桌派》之前,窦文涛早年还与PPTV合作推出过一档《天天逗文涛》,翻看当时与节目相关的宣传稿,一个重要卖点是「天下第一黄」窦文涛来网络频道说脱口秀。
博眼球的说辞必然吸引人,也难免消解一些价值。
《圆桌派》初期在去《锵锵》的过程中,也经历过一系列迎合之度的探索。
请当红明星,几乎是为一个节目在短时间内引流的不二之选。
《圆桌派》请过。但窦文涛在之后的访谈中谈到,请来的年轻流量过于关注自己在镜头中好看与否。
对于一个四架机器对准圆桌上四个人、试图记录聊天过程中真实反应的节目来说,嘉宾投入聊天是看点,跑题是看点,表达方式是看点,甚至沉默坐在那个地方只有表情反应是看点,但过渡在乎美丑,并不是。
后来,在大众场域最有娱乐参与感的明星们,与《圆桌派》合作肉眼可见变少了。
与此同时,能发现《圆桌派》在选题上,也有「缩回去」的态势。
早期《圆桌派》的选题,关心网友所关心的,也关心网友所争议的。
在女性主义逐步崛起的时代,《圆桌派》请知名单身女演员聊天,最终结果是,断章取义的截图让节目出圈、上热搜,被广泛讨论,另一面,部分一叶障目的言论,对节目口碑,造成了一定的伤害。
谈话节目,确实谈了网友关心的问题,但结果是,创作者在圆桌上聊天,而看客们想要从聊天中找到一种观点的确定性。
一些举措看似是走进观众,实际反而是通过话题,让不同人和不同观点之间,有了更多区隔。
引战或者变成争论的引子不是做节目的意义,《圆桌派》从第四季开始,选题有了明显的调整。
依旧在关注网友关心的android问题,但《圆桌派》的视角,不再只是社会现象。
师徒、母女、躺平等人文选题之外,天文、考古、建筑、量子力学,慢慢被纳入聊天话题中。
它依旧是下饭好综艺,但视阈除了眼前的苟且,开始有一种超越当下时空的想象力。
在不断的自我约束中,《圆桌派》找到了自由。
2016年《圆桌派》录制,前两期圆桌直径分别为120cm和110cm,窦文涛看了不满意。觉得距离太远了,聊天不亲近。
后来换了80cm的桌子重录,这份距离保持至今。
《圆桌派》第一期,窦文涛有私心,想要机器环绕记录人在别人聊天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状态,就好比《一一python》里简洋洋总想把人类看不到的背后拍给他们看。
但镜头太晃了,第一期播出后,网友反馈晃得头晕。窦文涛叫停了这种拍摄模式。
许多细小的心思藏在节目现场不被观众所注意到的地方,比如今天的果盘摆什么,空调要不要吹到嘉宾身上……
观众看到的是,《圆桌派》从2016年播出至今,从30分钟到45分钟到60分钟到70分钟,时间不断在增加。
这背后,能组局聊天,让场面热络又言之有物,是不断调试、不断输入的过程。
窦文涛会提前十天熟悉嘉宾及相关领域的资料,主持人要「装懂」,也要「装不懂」,「装懂」是进入聊天的前提,恰到好处的「不懂」,是聊天推进的润滑剂。
他依旧在意网友的评论,豆瓣、微博的节目反馈会一条一条看下去,然后拎出值得讨论的与同事商量改进。
一档节目成功走过6季,对节目选题、嘉宾、受众心理的充分了解,是支撑其走长远的原因。
在此基础上,把控节目的野心,在时间质量与触达场域之间及时取舍,也是调性保护伞。
综N代失去初心的原因,往往不外乎赞助之下的流量压力,盛名之下的创作压力。
在万变中留存基本盘,和在红利期价值最大化,是不同类型综艺的选择。
「长衰不盛」是另一种智慧,花期长,慢慢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