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面创新的背后，真正发挥更底层作用的是刘闻洋及其团队对内容的底层理解，以及基础原则的坚定落地。

「你想不想演?」《卿卿日常》的监制兼总制片人刘闻洋看着对面的女孩，接连问了三遍。

在他对面的是田曦薇，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，在这之前，已经演过几部戏。但这一次不同，她面对的机会是女一号，搭档的男主是正当红的白敬亭。

(相关资料图)

刘闻洋很少看选角团队给的众多候选名单，因为往往缺乏很深的洞察和新意，他突然想到去年有留意过的一部小剧，田曦薇的形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。

面对刘闻洋对于「你是为了争取这个角色而贴近她，还是你本身就很像这个角色」的追问，她坚定地说，「我就是李薇。」

事后提起这一幕时，刘闻洋说，他其实是在考验田曦薇，他认为田曦薇是最适合李薇的演员，但也想看她的决心，「但凡她有一点点退缩，我可能就会再考虑下。」

接下来的故事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。从11月10日在爱奇艺开播，到12月9日会员收官，这部来自阅文集团旗下新丽传媒出品，以九川风土为背景，讲述六少主尹峥（白敬亭饰）与少女李薇(田曦薇饰)「先婚后爱」的古装轻喜爱情剧《卿卿日常》，上线第七天就成为爱奇艺热度破万最快的电视剧，被观众称为「能下饭的电子榨菜」，创下各种收视纪录。

《卿卿日常》也是继《赘婿》之后，刘闻洋所带领的新丽旗下「狂欢者」团队制作的第二部爱奇艺热度过万的剧集。两者有相似的风格气质:轻松欢快的剧集氛围，反套路的叙事路径、鲜明立体的群像设计，以及以古代背景容纳现代议题的操作方式。

拆解刘闻洋团队的反套路和大刀阔斧的改编创作手法，成为行业的一个小热点。但其实在表面的创新手法背后，真正发挥更底层作用的，是刘闻洋和他的团队对内容的底层理解和一些基础原则的坚定落地。

选角

听说田曦薇要演李薇，各种圈里人遇到刘闻洋时，都用好奇或疑惑的语气问他:为什么是她?

毕竟，相比正当红的男一白敬亭，田曦薇则初出茅庐。主要角色咖位对等，已经是这个行业公认的、摆在台面上的规则。

这有点像叶公好龙，无论行业或是观众，天天都说想看新面孔，也反复在说找演员就要找最合适的，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，不光投资人、出品方、演员，都避免不了首先考虑咖位的问题。甚至观众和粉丝，都早已会非常熟练的计算自己喜欢的演员、偶像在影视剧中的番位，谁和谁不对等，谁借了谁的势，谁沾了谁的光等等。

「谁定的这个规矩呢?」刘闻洋反问，「谁说一线咖只能跟一线咖在一起演戏?」他说，这些行业约定俗成的事情，如果真对把内容做好有帮助当然没问题，但是如果影响了创新，为什么不做一些改变呢?

「我当然希望找一个最合适、最新鲜、咖位又最大、又最配合的人，」刘闻洋复盘时说，但是的确没有，在选角团队给的候选资料里，刘闻洋一眼看中田曦薇，一张小甜妹的脸，但又有1米68的身高。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中不仅有甜美，还有一种女性的力量。

他带着一组不同女演员的照片，和男一白敬亭的造型照放在一起，反复对比着拿给《卿卿日常》另一位总制片人、爱奇艺高级副总裁杨蓓看，告诉她为什么田曦薇是最适合的女主角。这种做法让杨蓓明白，刘闻洋对人选完全是从内容出发，有自己非常成熟的考虑。这已经是刘闻洋第二次和杨蓓合作，第一次做《赘婿》的时候，他见到杨蓓，也不像一个典型的制片人，不用去讲怎么码盘子，而是从头到尾反复地讲《赘婿》的故事。

在选角上，刘闻洋非常自信。他说，经常会有同行甚至业内前辈给他推荐演员，话他都接着，建议他都听着，好意他也都记着，但最终用谁不用谁，他还是会依照自己的判断，和集团的领导们讲清为什么要用这个演员，领导们也非常尊重他的意见。「因为没有谁比我泡在剧本里的时间更长，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这里面的角色，」他说，「所以，在用谁这个问题上，当然我的砝码最重。」

做《赘婿》的时候，他曾为了男一的人选苦恼。他的老板、新丽传媒董事长曹华益给他建议:要不要考虑下郭麒麟。曹华益是行业里出了名的喜欢内容、懂内容，也是一路提拔刘闻洋，让他27岁就成为电影《悟空传》制片人、30岁就担任新丽旗下狂欢者电影总经理的伯乐。但对曹华益的建议，刘闻洋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同，直到他自己亲自看了郭麒麟主演的话剧《牛天赐》，他发现了郭麒麟不只有范思辙喜感的一面，也有思考的深度和丰富，才决定让郭麒麟出演《赘婿》的男一宁毅。

在《卿卿日常》中，除了李薇这个角色，少有人知道的是，男一的角色也有过一番小波折。男主角尹峥，这是一个温和内敛，胸怀大业但又韬光养晦的角色。

团队选角曾经物色良久，直到有一天，刘闻洋在工作群里说了一句，「我弱弱地提一个人选，白敬亭。」他觉得白敬亭最合适。在他的理解里，白敬亭有韬光养晦的一面，也有半夜偷偷回家举铁那一面。话不多，但也有说俏皮话的能力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这些全是来自刘闻洋的想象，以及从社交媒体中不多的一些观察，在这部戏之前，他本人并不认识白敬亭。但他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信，也很相信作为制片人需要有对演员的想象力。

在他的解释体系里，这种想象力和自信，基础是对剧本和内容的熟悉，所以能够分辨出不同角色所合适的人选的细微差别。「剧本是我们孕育的孩子，就像你家里有一对双胞胎，所有人看了都说长得一摸一样，但亲妈一定能分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。」

按照这样找最合适的人选的原则，白敬亭、田曦薇、饰演郝葭的陈小纭、三少主刘冠麟、元英刘令姿、宋舞刘美含等团体，就在刘闻洋的手下成型。

在《卿卿日常》火了之后，很多人又找到刘闻洋感慨说他选得准，敢用新人演员和导演，看来下次做戏还是要先看角色，还是要敢于用新人。但他说，其实真到自己做的时候，很多人并没有足够的胆量。但之前通过《卿卿日常》告诉大家，从内容本身的需要出发，是可以被观众接受的。

反套路

「反套路」，几乎已经是狂欢者团队在做剧时的标签。从《赘婿》到《卿卿日常》，他们总是大刀阔斧地改编，提炼出脑洞大开、异乎寻常的元素，最终把一部戏做出狂欢者独有的气质。

《卿卿日常》的原著，是一部「清穿日常文」，在日常饮食男女之外，还有许多难以落地的元素。狂欢者团队接手后，经过数月对原著的反复拆解和研究，最终决定抛开一年前已有的php剧本，按照新的思路，重新写一个新的故事。

他们试图找到一个具象化的切入口，就像当时做《赘婿》时找到了「扮猪吃老虎」的概念，确定张若昀魂穿郭麒麟的操作方法，这一次，剧本总监郑卓群提出了架空的「九川世界观」和「古代版女子图鉴」的概念，因为其实世界观在初期是真的关键的破题。

这个概念提出和方向确定后，后面的改编就水到渠成了。最终，狂欢者把《卿卿日常》用慢综艺、轻喜剧的方式，做成了一个穿着古装的现代家庭生活剧，很自然地带入各种来自于现代生活的表达。

在《卿卿日常》中，好姐妹不会为爱反目成仇，女孩们手拉手开酒楼。夫人们不再困于宅斗，和离出走，做官经商，各自拥有一片天地。

围绕着男女主角尹峥、李薇，《卿卿日常》中的十位少主及各自家庭都被刻画地活灵活现，贴近生活。戏剧化的情节设置之外，又各自体现当代男女的情感关系。

比如二少主侧夫人郝葭，为求生存嫁入二少主府，表面温柔可人，面对二少主的虚情假意时，郝葭嘴上说着「妾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」，内心OS则直接说出「我当然最喜欢我自己了。」二少主叮嘱郝葭注意身材，郝葭则再次通过OS稳准狠说出女性心声，「先管好你自己吧!」

这种以古代背景容纳诸如妈宝男相亲、女性职场歧视、产后抑郁、身材焦虑等社会议题讨论的手法，一向是狂欢者所擅长的。刘闻洋认为，对社会问题的探讨，一方面建立在创作者自身表达欲的基础上，他鼓励编剧们从真实生活中下手，甚至从自己身上下手，「平时看我哪不爽，你们就在剧本里写!」

另一方面，刘闻洋认为，狂欢者团队从来不是价值观先行，也不是只有「梗」的堆砌，如何借古人的嘴说出现代人的心声，最终落点还是要打造生动、真实的群像角色。「台词是为我们的角色服务的。性格各异、色彩鲜明的角色，这些话自然而然会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。」

至于权谋线，狂欢者则回应这个戏里完全称不上权谋，而是将其看作一个家族企业，更像是少主们从学堂毕业，然后进入这个企业实习、转正和打拼、升职的故事。比如，二少主是关系户，一来就做了副总经理，等着升总经理，但实际没下过基层，外强中干。四少主只说空话，搞表面功夫，阿谀奉承拍马。五少主讨厌戴上面具做事，不适合商业社会中的尔虞我诈，所以最后退出了。

三少主一早就有钱，一直在宫外生活，大家都捧着他，所以是「普信男」。外面的每个人都说「你真帅」，三少主全部当真，所以画出来的画像，PS那么过头了，他还见人就说，「给你来一个签名画像」。六少主，有野心但韬光养晦，有欲望、想干大事，但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的办法。

为了剧集更加轻快、有趣，避免陷入日常的无聊，刘闻洋刻意加快了剪辑的节奏，原来上花轿是放在第二集，他直接剪到第一集。从李薇不想结婚到第一集结束结婚了，还是跟六少主，觉得戏剧性更强。

他们还在片头特别用粘土动画的方式，介绍九川的世界观和风土人情。通过粘土动画这种轻松、有趣的表现形式，一下子就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，而且奠定了全剧轻松日常的基调。

也有一些观众认为，原著非常深刻，鞭笞和讽刺了封建王朝制度。刘闻洋理解这种评价，但他表示，这已经是目前狂欢者能做到的极致。「有些东西不是我们不想做，但是做不出来。」他说，从《赘婿》到《卿卿日常》，狂欢者也在谨小慎微地努力往前，更多表达一些。

其实，他们试图在轻松愉快的喜剧表面，尽可能加入一些表达。例如美食，除了从美食切入和映射更丰富的人物特点，背后还有更多深意。一个未来的接班人，如果每天想的是国家存亡，但自己酸甜苦辣都没尝过怎么行?民以食为天，解决了吃饭问题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。「如果你没有尝过酸甜苦辣，你就看不懂人生的悲欢离合。」

《卿卿日常》表面上是轻松喜剧，但它没有去回避悲剧和苦难，春夏秋冬、酸甜苦辣，它都有所展现。刘闻洋说，其实每个人的生活就是会有起起落落，有悲欢离合，我们面对一些不开心，也会自嘲，会笑着掩饰。

五年前，刘闻洋做完电影《悟空传》后，写了一段话。大概的意思是，在以前总是习惯站在第三方角度去评判一部作品好坏，但真正把一件事情从无到有做完，能把作品做成远高于预期的实实在在的作品的人，值得被仰望。

花果山

如果跳出当下的《卿卿日常》，把视线拉回到2017年的《悟空传》，你会发现，刘闻洋就是那个经常说「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」的悟空。而过去这几年，他一点点带领壮大的狂欢者电影团队，就是他为自己建立的花果山。在这里，他们努力打造一个相对理想的创作空间和氛围，让团队能面对外界的压力，在行业惯例之外，走出自己的路，做出自己喜欢的内容。

刘闻洋热爱内容，是电影科班出身。在深圳读重点中学时，就是学校里最不「安分」的学生，成绩算不上最拔尖，但总是在课间写剧本和故事，和同学一起做剧本课表演，参加艺术节、运动会。2006年，他以全国面试满分的最高分，进入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电影电视系读书，毕业作品拿了学院第一名，还参加了北京大学生电影节。浸会大学研究生毕业后，他一边在香港卫视做时政记者，一边给导演兼职写剧本。

2012年11月，祖籍在北方，但是从小在广东长大的刘闻洋，独自一人从香港来到北京，进入新丽，先协助时任新丽传媒副总裁，后来创办伯乐营销的张文伯初次尝试项目制作，后来又跟现担任新丽传媒副总裁，同时也是新丽电影联席CEO的田甜一起工作。

2012年是中国影视行业很特别的一年，一批现在在行业风生水起的公司和导演、制片人都是在这一年入局。当年12月上映的《人在囧途之泰囧》，创下12.7亿票房，掀起了影视行业的热潮。接下来，中国电影票房持续走高，爱优腾为代表的网络视频平台也推动剧集市场的一路火爆，IP等概念甚嚣尘上，各路资本纷纷涌入。

参与了一些电影的营销、制片工作后，2015年，刘闻洋获得机会，独立担任《悟空传》的制片人，和周星驰一起导演了《西游降魔篇》的郭子健担任导演，原著作者今何在担任编剧。他们一起磨了接近两年时间，剧本改了十几版，中间经历各种周折。

事后看，刘闻洋和狂欢者团队习惯和擅长的大刀阔斧地改编方式，在《悟空传》时就初露端倪。这部根据当年的网络神作的改编作品口碑不一，喜欢的人爱极、不喜欢的人嗤之以鼻，但无论从票房成绩，还是作者今何在的评价，都称得上优秀，拿下了接近7亿票房，创下当年国产票房第五。

刘闻洋说，正是从《悟空传》开始，他才真正学会如何看待、理解影视行业;如何以制片人的方式带领项目、设定流程;以及如何把控细节，与各类创作者展开合作。

从某种程度看，刘闻洋是天生的制片人，他懂内容，也懂得如何与各色合作方打交道。相比做导演，他更喜欢和擅长确定方向，掌控大局，以及处理一个个具体的难题，向上摘星揽月，向下五洋捉鳖。

实际上，过去几年，不乏有知名的大导演邀请刘闻洋担任制片人，但他都一一谢绝。在他看来，与其去给大导演做锦上添花的从8分到9分的工作，不如自己话事组局，即便只做成五六分的工作，也全部都是自己的。

他喜欢自己做决策，自己承担责任。他说，制片人决策要独，要「敢于拍板，敢于坚持，敢于排除异见」，如果一个项目每个人都能议论它，都能提出几个意见，「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，这种项目都成不了。」

正因为如此，从2018年担任狂欢者电影开始，刘闻洋就一点一点搭建自己的小团队。最早的加入者是高远和郑卓群，高远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，和他同一年进入新丽工作，现在担任狂欢者电影的副总经理和制片人。郑卓群最开始是以刘闻洋的制片助理的身份加入，现在是狂欢者的编剧总监。

陆陆续续地，随着刘闻洋这些年工作中的积累，以及《赘婿》《卿卿日常》这两部剧的先后上线，狂欢者的队伍也在逐渐扩大。

在《赘婿》中饰演苏文兴、《卿卿日常》中的三少主刘冠麟，饰演白露的王伊瑶，先后成为了狂欢者的签约演员;导演赵启辰、编剧杨雨晨等人成了签约主创;制作总监王于正，先后担任电影《古董局中局》，《美人鱼2》，《悟空传》等多部电影的制片。

刘闻洋说，狂欢者找人首先看重的是相同的价值观，对影视有热情，也有表达的欲望和一定的理想主义精神。或者更直白点说，是一群在复杂的世界中，仍然愿意保持「很傻很天真」的特质，尽力往前走一点的人。

「你可以说我谨小慎微，甚至可以说我鸡贼，但我特别感谢的是，有这么多人愿意陪我一起冒险，做那种在悬崖上行走的事。」刘闻洋在谈到狂欢者团队的时候说，「最后我们自己变成了一家人，我觉得这个是最珍贵的。」

以下是《新声Pro》（微信公众号ID:xinsheng-pro）刘闻洋的对话节选:

新声Pro:剧的名字为什么最后定了《卿卿日常》?

刘闻洋:当时审核觉得「新川日常」不合适。但我想保日常两个字，因为这个戏的最大特点是日常。后来我就提了卿卿日常，卿卿来自《世说新语》，亲卿爱卿，是以卿卿，我不卿卿，谁当卿卿。寓意的是一种甜蜜美好的意思。

新声Pro:原著非常不好改，有很多难以落地的元素，为什么你们团队要选这部小说改编?

刘闻洋:一个是确实这个IP在新丽已经很久了，兜兜转转好几年，必须要做了。我们把《赘婿》拍摄完成之后，曹总（新丽传媒董事长曹华益）把这个IP拿给了我们看。

另一方面，我觉得如果这个项目我们又做出来了，不更证明你很厉害嘛，对吧?《赘婿》虽然做得不错，但大家可能说有偶然性。《清穿日常》大家又说没法改，当时我那个劲又来了，我觉得我特别需要这部戏，我希望这部戏能再次证明狂欢者。所以2020年10月份《赘婿》杀青，我们开始接触这个项目。

新声Pro:当时怎么找到这部戏的切入点?

刘闻洋:大家研究了一两轮之后，我们决定重新写。然后就一直找那个切入点，跟《赘婿》一样，《赘婿》时也很焦灼，一直想一直想，直到某一天想到了「扮猪吃老虎」，就有了张若昀魂穿郭麒麟。然后一下子打开了，就知道该怎么弄了。

《卿卿日常》很大的功臣是我们的剧本总监郑卓群。最早我们想做一个群像戏，古装版女子图鉴。常规的宫斗看了很多了，没办法做，也没有新意，而且很多戏都是一群女孩抢男人，挺费解的，所以就想做一些新的尝试，女孩应该有自己的追求。

新声Pro:你们这反套路够彻底的，观众的想法经常落空。

刘闻洋:郝葭只要一上线，大家就觉得未来得黑化。元英一来就说她们要开始虐了。但我们就是每一个都反转。我就喜欢干这样的事，我喜欢在现在空间越来越小的环境里，能干出突破自我的事。

再比如男主角尹峥，脾胃比较虚弱，吃东西这个不爱吃，那个不爱吃。按套路来讲，一定是一个女孩用爱感化了他。但我们就不是这样做。而且我突然觉得其实可以把这个高度拔高。一个少主，未来的接班人，天天想的都是国家的存亡、命运。但自己酸甜苦辣都没尝过怎么行?民以食为天，解决了吃饭问题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。如果你没有尝过酸甜苦辣，你就看不懂人生的悲欢离合。

通过食物是可以映射到很多东西的。所以我们逐渐把这个项目的打开方式找到了，然后以相对慢综艺、轻喜剧的方式，像电视剧版的《向往的生活》一样，去更多讲家庭的烟火气。

我们把所谓夺嫡变成职场线，每一个少主就像你认识的职场人一样。二少主是关系户，一来就做了副总经理，等着升总经理，但实际上没下过基层，最后被人说外强中干。老四，只说空话，只搞表面功夫，阿谀奉承拍马。老五，讨厌戴上面具做事，很纯粹，不适合职场，不适合商业社会中的尔虞我诈，所以最后退出了。

老三很受宠，一早就有钱，一直在宫外生活，大家都捧着他，所以是普信男。外面的每一个人都说你真帅，都当真了，所以画出来那个画像，PS都那么过头了，还见到人就说，我给你来一个签名画像。

老六，其实很像我们狂欢者的感觉，我们也想干大事，但是从一开头就说，我要用自己坚持的办法。比如说有个事情你可以走捷径，但是我们相信用我们的方式能达到这个成果。所以是一个有野心但不外露，有欲望但欲望是用于正向的一个人，同时也是韬光养晦，等着自己剧集过万的一天。

所以《卿卿日常》我们更多的灵感来源，都是现实生活，包括郝葭她们内心的OS，多少女生平时生活就是这样子的，我们把这些OS放到《卿卿日常》里面，特别冒险、特别爽。

新声Pro:剧中有很多上价值观的金句，有一种观点认为，你们是刻意地造梗或者金句。

刘闻洋:我们从来不是为了梗而造梗，也不是绝对以价值观为全部考量因素。梗和台词是为人物服务的，因为刚才我说了这么几个性格色彩非常鲜明的人，这些话自然就说出来了。当然，我们的确有一些作为创作者的表达。我们更多还是希望，这种偏见、陈旧的东西，或者说已有的规矩，能够被打破。我自己对它特有劲，我本人在生活里也是，有时候天真又愚蠢，别人说大家都这样了，我就不太想。大家都说应该这样子，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别的样子?

新声Pro:据说一开始男主内部有推荐其他人，但剧本做完后，你主动提了白敬亭?

刘闻洋:当时《赘婿》弄完后，我急于把《清穿日常》拍了，内部当时有推荐一个男明星。但是8月份我们剧本阶段弄完，我开始投入到里面。

其实很多制片人遇到最多的问题就是，来了一个命题，还没想明白就找人来写，然后码盘子。然后大家说这个题材差点意思，然后改。然后找导演，导演说这个题材我拍过，能不能这么玩一玩，也得改。然后又找演员，演员说整体不错，但我的角色没有什么亮点得改…… 永远都会出现一会儿鞋子大了，一会儿脚小了，一会儿脚大了，一会儿鞋子小的情况。所以我们从来都是在前面，把任何问题都想得清清楚楚的，接下来开始创作。

很多项目在一开始就埋下了雷，就是在于剧本这样也应该行，咱就这么拍吧，说不定也能火，演员这样也应该行，就这么定吧。那最后你的沉没成本就很大了，对吧?

我们到8月份已经做完了20集剧本，当时我就说我有个人选。他们说谁?我说白敬亭。

新声Pro:但据我了解，你之前从来没和白敬亭合作过，甚至从来不认识。为什么会觉得白敬亭这么合适?

刘闻洋:合适。我跟你讲，我对演员选角上是非常有自信的。《赘婿》的时候角色也都是我选的，《卿卿日常》更是这样子。剧本是我们孕育的自己的孩子，别人再怎么看，都是已经经过一道。就好像你家里有一对双胞胎，所有人看说长得一模一样，但是亲妈一定能分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，对吧?我当然觉得白敬亭最合适，因为白敬亭有韬光养晦的一面，又有半夜偷偷回家举铁那一面。话没有那么多，但是他也有那种说俏皮话的能力。所以我觉得他最合适，然后才去找白敬亭。

我之前完全不认识白敬亭，但我比较信赖自己的第六感。我觉得制片人需要有想象的能力，你不能只是有一就是一，你说一的时候你要想三。我就约了他见，给他递了剧本。没想到他们很快就回复了，说剧本不错。

后来我们又经过两三次持续沟通，他对我们还是很认可，然后就开始说导演是谁。这时候到了2021年8月份，我才把赵启辰拉过来。赵导是一个对自己认知非常清晰的人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努力和细心程度，更大于所谓灵光一显那种导演。后来他参与了《赘婿》的剧本创作，又导演了网络电影《赘婿之吉兴高照》8月份上线，所以当时我就和白敬亭说，导演是赵启辰。

作为艺人来讲，他们有很大问号，因为都不知道他是谁，看过去的作品也不知道是什么。我实话实说，就是小白（白敬亭）和他的团队相信我，因为知道我不是那种组盘的制片人，各个环节都是会把控的。所以他们也非常有胆量，我一个人在走纲丝的时候，他们也愿意陪我一起上来。

新声Pro:女主的争议就更大了，你怎么说服团队内外的各个相关方接受她作为女主?

刘闻洋:我当时觉得田曦薇最合适。大家天天都说我们想看新面孔，我们天天也说找演员就要找最合适的，但是你又避免不了考虑咖位各种什么的。但是谁定的这个规矩呢?谁说的一线咖只能跟一线咖在一起演戏?

我当然希望找一个最合适、最新鲜、咖位又最大、又最配合的人，但是的确没有。在别人给我那些提议里面，我一下知道田曦薇。又是那种我说的制片人的想象力，一见她我觉得就是她。长得非常小甜妹的脸，1米68的身高。而且她的眼神背后可不是那种只是傻白甜的样子，她有一种女性的力量在里面。

那我就肯定要把我对她的信任和这个角色，去说服各方，这又花了一段时间。对白敬亭，我觉得不叫说服，我就是说让大家能相信我。因为我特别理解他，站在他的角度来讲，一个新导演，一个新演员，这感觉是不掉坑里了?所以他们老问我怎么说服的。我说我能怎么说服，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，怎么说服?我觉得就是在不断地沟通和讲解中，让他们感受到。小白也是挺有个性的人。他觉得那这事咱们就干吧。当然是很冒险。所以这个戏一直在人选上晃晃悠悠。

田曦薇，我也要做她的功课，要让她有信心。她一开始很担心，觉得自己怎么接了个大戏，别人会不会质疑她，我说，别人当然会对你有质疑了，也会对我有质疑，首先你要接受这个事实。因为大家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，就像鲁迅说的，不惮于以最恶的心去揣度你。所以，不如接受它，接受了，心态就会好很多。

而且我也是考验田曦薇，如果她一旦退缩了，我也会疑虑。我就连着问她三个问题，我说你想不想演?她没有马上回答，但是眼神不再躲闪，这一次，她真诚又坚定地说:我相信我自己就是李薇。

除了主角们的心路历程，其它角色，每一个主创的心态和投入度，也是需要制片人和团队去鼓励，感染，和带动的，卿卿日常能走到这一步，最终是每一个人都为之耗尽了所有的力气，但戏里的氛围能如此的好，更归功于在戏外，剧组也像一个大家庭，不分角色大小，我们创造和保护了一个很好的有爱的氛围，让现实也照进了戏剧中。

多久没有遇到过一个项目，是那种多向奔赴，大家都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。大部分的项目都是组合起来，你有A备选、B备选，最后我们说C备选、D备选，去卖名单，这个完了再去平台。所以我说蓓姐（爱奇艺副总裁杨蓓）是非常厉害的，根本没有什么说服杨蓓那个过程。她那时候定下《卿卿日常》的时候，演员都没有，只知道是我们来做，就是出于信任。

而且我也很感谢《赘婿》，让我有了一定的信用。但我非常知道，如果你没做成，而且别人万一说你是有别的意图，那你就完全不行了。所以现在有人问我说，你有想过《卿卿日常》会过万吗?我的回复是，我自始自终都认为它会过万。我没有跟你们讲，是因为这个压力不想给到你们。为什么?因为如果我也相信它是个不上不下的话，你们不会有信心，我怎么去说服你们?我一旦有眼神的犹疑的时候，你们也会感受到的。

所以我也特别特别骄傲，《卿卿日常》一个小剧做成这样子，一个听起来非常不靠谱的组合，怎么搭出来?我从这个戏开始拍到结束，到现在，被人问的最多的就是，为什么是田曦薇呢?为什么是赵启辰呢?所有人都在马后炮式地说，我们下次有戏，我们还是要看（角色），我们要支持新导演，我们要用新人。等到真的自己做的时候，又不会这样想了，并没有足够的胆量。

当然我这胆量来自于《赘婿》，来自于我的合作伙伴，我们的团队，来自于小白，来自于导演，来自于田曦薇，当然来自于曹总，来自于新丽、阅文这样大的平台，来自于爱奇艺。所以我觉得真的能这样的概率是很低的，但我也希望让大家看到，我们一直在说以合适为主的时候，还真有人敢做这样的事。

新声Pro:那种主角咖位衡量的思维确实在这个行业是一直存在的。

刘闻洋:我觉得这些约定俗成的事，如果是让我们更好没问题，但如果它影响了我们的创新，那为什么不做一些改变呢?

新声Pro:当时做《卿卿日常》的时候，除了刚刚提到的家庭感、群像戏、职场戏，还有一个类似「扮猪吃老虎」这样的概念吗?

刘闻洋:当时我想的是参考了一些十几年前国民度更高的古装戏，只不过我们呈现出来的更互联网、更现代。你想之前在国内热播的一些古装琼瑶戏，其实就是个家庭戏，也很php搞笑，也是群像。支线也做得好，朝廷又不是主题。只是我们现在用了更新的思维去做。

新声Pro:最终原著其实保留下来的内容比较有限?

刘闻洋:完全不一样。但是我必须得说原著很厉害，只是因为客观原因我没法去做，原著其实讲的是个悲剧。其实我也很喜欢，但是我觉得人要扬长避短。第二点就是，悲剧也要看你怎么呈现。有人说《卿卿日常》内核是悲剧，其实大家也没得选择，也会自嘲，会笑着掩饰。

我觉得这个戏我们也是在塑造一个理想国，体现我们的特点，我们又天真又愚蠢。很多人就说，你这简直是瞎扯。我觉得连想象的能力，连去构造理想的空间都不给我们了，那我们还能做啥，对吧?

所以我们这次基本是全新的创作，我也给编剧们更大的空间。大方向确定后，剧本总监郑卓群和另外两位编剧纪桑柔、丁璐一起，我每天鼓励她们最多的就是做自己。所有的桥段容许瞎想。我还开玩笑说从我身上也找灵感，或者你想吐槽地写。我觉得创作者一定要对自己很诚实，一定要去挖自己内心的东西。你光想着挖别人的，看到什么东西，你永远写的是不真诚的。

新声Pro:听说在剪辑上，你们花了很多功夫。

刘闻洋:第一集改动就很大，快要上线之前，我又改了第一集，原来上花轿是放在第二集，我觉得节奏慢了，所以直接剪到第一集。这样对照着看的话，从不想结婚到第一集结束，结婚了，还是跟六少主，你就会觉得戏剧性更强。

我觉得这部戏的剪辑救了很多很多，比如在墨川喝酒的戏，最初剪的节奏不对，因为和现实生活谈事情喝酒不太一样，所以我们又重新剪，调整节奏，接镜头等等。我们这部戏是个轻喜剧，所以要保证前面是轻喜的感觉，把有些容易感觉特别沉重的地方，节奏加快。

包括片头的粘土动画，也是我们自己决定弄的。粘土动画花不少钱，很花功夫，我们找了粘土的艺术家一点点捏出来的。如果一上来看一个电视剧，就是特别传统的特效，天下共分九川这样，就让人完全不想看。

介绍九川的目的，就是要告诉大家，有九个地方，每个地方风俗不一样。新川是首都，大家得进来选秀。观众记不住那么多东西的，只要知道每个风俗人情不一样就行。剩下的要通过慢慢看电视剧，才能知道什么是什么。

后来我们想到用粘土动画来做，因为粘土动画很新鲜，观众能不走神，能吸引他看。第二，它完美地呈现了我们这个戏，开始大家对它接触的感觉，有趣的、轻松的、诙谐的，漫画感的，所以用粘土动画是最对的。

所以重新又做了粘土动画。最后发现，好多人对粘土动画特别喜欢。而且一上来你就知道，这个戏不是特沉重的那种，整体是喜感、轻松、家庭感、日常感。

我觉得制片人的作用就需要体现在这些方面。

新声Pro:有人认为，这么一个看起来发生在古代的戏，他们说的话都太现代了，经历的事也都很现代，会不会有一点割裂感?

刘闻洋:对，这点实话实说，我也没有觉得我们做得特别好，它也很难做得好。我把它做得特别的古装、封建，就会有人说，那你们很多东西就不成立的，女孩怎么还敢做这些事?应该直接就杀头了。所以我也承认，大家觉得好像逻辑上有点太轻巧了，有的东西经不起细的推敲。我承认，但是好像我们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。我们尽量是要做举重若轻。

新声Pro:我们一直反复提到郝葭，以她为代表的很多角色，一个是我们刚才聊的反套路，另外一个就是非常立体。我们怎么去塑造这种人物的形象，包括说给他们建立人物的弧光和辨识度?

刘闻洋:就是几个配角的支线，我们尽量做到每个人都更完整。比如说三少主的，大家知道他跟一帮节气姑娘的，他最后到底怎么样，其实他也是有他的转变。包括五少主，一开始就是想找python郝葭，想找漂亮姑娘，最后真正找到自己真爱，有了担当。

我们尽量把这几条线都做圆了，所以我觉得不能说我们只是用些梗。它是服务于我们每一条人物的完整的支线里面的。现在没有播完，后面你会看到，郝葭会有她命运的归属，元英会有她命运的归属，老五会有他的命运归属，我们每一个人都讲到了，而不只是以桥段的方式出现这么一下子。

新声Pro:群像戏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，你既然有一对是主要表现的，围绕他们的群像怎么去平衡?

刘闻洋:最关键的点，当你想到平衡的时候你就没法平衡。如果你想到我现在要男一女一60%，其他人30%、40%，大家也会觉得不平衡，一定是让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。元英的变化是跟李薇有关系的，李薇的变化是跟尹峥有关系的。郝葭的被解救，是跟所有这些女孩都是有关系的，它不是各讲各的，它融合到一起了，她们都参与到其中了。

新声Pro:所以在最开始，你们想把《卿卿日常》做成怎样的一个故事?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。

刘闻洋:我想把《卿卿日常》做成一部古装戏，但是我们却在各个角色里面看到自己的一个故事，它和套路相比更真实。它让你看到会觉得，这些创作者真的把自己想说的话拿出来，用自己的经历铺了这么一个戏。我希望大家是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，而不只是看到舞台上那么几个人。

它其实就是一部古装生活剧，我们以自己生活的感悟来创作。我觉得创作者千万不要去想，我怎么去创作能让别人有共鸣，先想能让自己有共鸣。创作者绝对不要去想，我做的故事怎么让他能吸引看第一集，我要设计什么。不，而是坐一屋时，就像咱们在一起一样，发生一件特别奇怪的事。迫不及待地说我给你讲，一定要这种感觉。

所以当时我就想，做这个戏的时候，我要让自己调整到的状态是，我太想跟你讲这个故事了。而不是说，我这么讲他们一定喜欢。

新声Pro:开播到现在，你收到的评价里面，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负面评价?

刘闻洋:有一种论调说我们只讲了皮毛，不够深刻，说原著非常深刻，鞭笞和讽刺了封建王朝制度，讲了一个很大的悲剧。我觉得他说的都很有道理。

那天有一个文章说得还挺对，它说，我们至少作为个体，在谨小慎微地前进着。我觉得特别符合我现在的状态，我还想前进，但我还谨小慎微。甚至我也可以接受你骂我鸡贼。没问题。我觉得从《赘婿》到《卿卿日常》，对我们有所了解的人应该能看到，我们也往前走了一小步。很小，但是这一小步我觉得得走，而不只是卖出了一个片子而已。

新声Pro:从《赘婿》到《卿卿日常》，两部古装的、喜剧的、日常向、生活向的剧做下来之后，有没有形成狂欢者团队自己的方法论?

刘闻洋:我觉得更重要的不是方法论，是人。狂欢者从《悟空传》做完之后，当时是我，《卿卿日常》的制片人高远、编剧总监郑卓群。到今天发展到我们有自己的狂欢者经纪，刘冠麟是我们签约的演员，演白露的王伊瑶也是我们签约的演员。赵启辰导演是我们签约的导演，几个编剧都是我们的签约编剧。到我们公司的团队，涵盖了从策划到制作到宣发一条龙。

我觉得其实没有方法论，我们做下一个戏的时候又是要重新创造一个方法论。影视创作永远都是要从零开始。但我特别感谢的是，有这么多人愿意陪我一起冒险，做那种在悬崖上行走的事。最后我们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家庭，我觉得这个是最珍贵的。

《卿卿日常》这个戏不是因为任何某一个人，当然我们整体来说是制片人中心制的。制片人中心制并不是说刘闻洋中心制，我在里面当然是带大家往前走，去解决核心问题。但是这里面的每一点，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。我一直也希望大家是从项目里面觉得有成就感，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合理的，真的是有回报，有人认识到了我们。

我们是一批价值观各方面很一路的人，我觉得作品一定会体现背后人的秉性，对吧?所以我觉得是不是一路人很重要，是一路人才会有大家一起共同的方法论，做事的方式，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。

所以我也很开心，经过这两次做电视剧，让一些人认识到我们，仅此而已。